薛兴国：古龙的酒，香港的酒

　　主笔：王恺  来源：三联生活周刊2013年第38期

　　从古龙的酒说起

　　18岁的薛兴国从香港到台湾上大学的时候，台湾还属与大陆隔绝的状态，他在乘公共汽车时穿了双在香港国货公司买的大陆出产的球鞋，就被众人瞩目，还有执法人员上来盘查，好不容易才解释清楚。那时候的台湾，在酒世界里自成体系，大陆各种名产的白酒、黄酒，对于多数台湾人来说都只是传说，从来没有品尝过。

　　在日月潭附近的埔里，有一家生产绍兴黄酒的企业，据说此地的气候和土壤都和绍兴相似，所以招收了一群从绍兴流落到台湾的黄酒老师傅，多年生产黄酒，也约定俗成称为“绍兴酒”。这里出产的黄酒，有些老人品尝过说是比绍兴本地产的还要醇厚，经过多年留存，老酒越来越多，品质也越来越高，逐渐成为台湾名产。

　　薛兴国说：如果不是前两年地震，埔里酒厂遭受了灭顶之灾，这个老黄酒还将继续辉煌下去。“古龙什么酒都爱喝，只要是好酒。那时候他穷，最常喝的是台湾产的乌梅酒，偶尔能喝到埔里黄酒，会特别高兴。”

　　薛兴国在台湾读的是化学工程，可是兴趣完全在文学上，参加过《联合报》的征文比赛，写的是大刀王五和谭嗣同的故事。“带点讽刺性，没有什么文学价值。”不过还是被《联合报》看中。1973年他毕业后进入联经出版公司，开始接触到古龙。薛兴国说，那时候，古龙不仅有稿件在报纸连载，也有很多写完就交给出版社，拿到稿费后，会立刻换成酒和朋友共饮，有钱就买黄酒、威士忌，没钱就买乌梅酒、高粱酒。他每天睡到下午起床，开始写稿，写完就喝酒，下酒菜也非常简陋。

　　就是那个时代，不仅是古龙，薛兴国说，他和高阳等一批台湾文化名人开始了天天喝酒的生活。当时台湾经济起飞，许多人开始在自己的汽车后备箱里塞满一箱箱的轩尼诗XO，到哪里吃饭就拿上一箱上楼。那时候红酒不流行，XO是最流行的洋酒，有气派。不过以商人居多，文化人里这么爱酒如命，而且有实力大喝的就是古龙。

　　“古龙有多能喝？先说个故事给你听。”有一次古龙到台湾桃园一带喝酒，那时候他的名气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还没有后期那么出名，不过在台湾本地已经广有人知了。台湾本地乡土文化很流行拜码头，比如你到我的地盘来，一定要先拜访当地名流，包括黑白两道。有位黑道大哥听说古龙来了，带着几位兄弟就来到古龙正在喝酒的旅馆，大哥说自己是桃园老大，来了这里也没什么目的，就是单挑古龙，要古龙和他喝对酒。要是古龙能喝过他，他不仅今晚买单，今后古龙带多少人来桃园，都算他的。那天喝的就是绍兴酒。古龙二话不说，叫人拿来一箱黄酒，却不在桌上开酒。

　　拿到哪里喝？当时桃园不少酒店是日式风格，浴缸都是四方形的木桶，站在外面舀水浇到身上洗澡。古龙就拿这个浴桶当了酒缸，把一箱黄酒全部开瓶倒在里面，一共12瓶，整个木桶满了一半，拿起水舀就喝，第一舀全部喝光。薛兴国他们知道他能喝酒，可还是看得瞠目结舌。他几乎没有停，咕噜咕噜就把一舀干掉了，黑道大哥也算是当地见多识广的人物，当时同样被吓住了。薛兴国说，他们在一旁观察，真是知道了脸发绿是什么样子，大哥于是放下话来说，以后你来桃园，所有的客都是我请。“可是他连那晚上的钱都没付，别说以后了。”从此，古龙喝酒的名声更是大振了。

　　“他喝急酒，没有什么对手，平时喝酒也不容易醉，只有喝太多才会倒下。后来喝轩尼诗XO，真的是他生肝病的主要原因。”古龙喝名贵洋酒，开始于他的《流星蝴蝶剑》被邵氏改编为电影后。电影导演是著名的楚原，拍出后风靡一时，导致有一段时间，古龙武侠小说几乎每部都被翻拍，成了一股武侠电影的狂潮，轻松就日进斗金，和当年辛苦写作换取买酒钱的日子，大有天壤之别。

　　那个年代，也是香港台湾经济腾飞的时代。法国白兰地正开始在这些亚洲新贵区域盛行。古龙喝的酒，天天都是轩尼诗XO。在他的沃尔沃三门轿车后面，装载着一箱箱的XO，当他在黄昏时分写好了报纸连载的稿子后，便呼朋引伴到饭馆吃饭，12个人便拿出12瓶，每人一瓶，免得啰嗦。薛兴国说，而古龙的饮白兰地方式，是在酒杯里，大概是加三分之一的酒，再加三分之二的水，一饮而尽。晚饭肯定要有一瓶，如果有宵夜，还要添一瓶。

　　不过古龙对酒要求高，对饭菜要求倒很是简单。他最喜欢的饮食，就是一碗蛋炒饭。一次薛兴国和他一起去参加演独臂刀而著名的演员王羽的宴会，他因为赶稿迟到，到了酒楼，王羽告诉他，为了等他，白兰地没开，燕鲍翅没上。古龙道歉说他不吃那个，他平时喝酒也不过就些鸡屁股之类。桌上已经上了的山珍海味他也不爱，就找跑堂要一碗蛋炒饭，举座皆惊。可是薛兴国知道，古龙吃了10多年蛋炒饭的性格是不会变的，就要那种蛋炒好，葱爆焦，然后再和饭混合在一起的蛋炒饭。

　　就像蛋炒饭那么恒定，白兰地也恒定下来。薛兴国第一次见古龙，就喝醉了。“喝了双份的白兰地之后还好，我说喝点轻松的，结果他喝白兰地，我改喝啤酒，三瓶啤酒下去，立刻人事不知，醉了一夜才醒。”后来薛兴国也跟着古龙喝，不再从高度喝到低度，那样反而容易醉。台湾人后来流行喝“深水炸弹”，就是把一杯高度白酒连酒带杯子沉放在一大杯啤酒里面。“那个我不玩，因为就是找醉，没意思，体会不到喝酒的乐趣。”薛兴国说。

　　那时候被称为白兰地在港台的黄金年代，法国人抱怨在本国喝不到好的白兰地，都被亚洲人喝光了，就像红酒在当下的情景一样。

　　“法国人爱白兰地的程度，我在古龙家亲眼看过。那一次，留法的《红楼梦》专家陈庆浩，从法国专程到台湾探望古龙。古龙欣然接待，相谈甚欢。一个晚上下来，我和古龙已经喝完了一整瓶XO，而陈庆浩手上那杯白兰地，还不停地放在鼻子下嗅闻其香，且每次只喝一点点。古龙平常一定要和他喝酒的人干杯，但他尊敬有学问的人，并不强他所好，这是古龙一生饮酒生涯中少见的。”

　　古龙的去世

　　薛兴国说，就算没有人找古龙拼酒，他也是大口大口、大杯大杯地喝。这就是他的风格，如果时间长，古龙还是有醉意的。他有醉意的时候，手里还是拿着杯子，让人看不透他是否真的醉了。很多时候，薛兴国也不知道他醉没醉，反正喝到尽兴，自己就回家了。

　　“古龙真是视酒如命，视死如归。因为在他验出了肝脏患病后，医生就对他说绝对不能碰酒。但是，在他去世前的北投壮烈豪饮前一个星期吧，有一天午夜时分，他打电话给我，说感到非常孤独，要我到他家陪他。我到了之后，他对我说，医生问他平常喝什么酒，他说是白兰地，医生就叫他不要再喝白兰地了，那么，别的酒就可以喝了？他自说自话，要我陪他喝杜松子酒。两个人聊到天亮，一瓶杜松子酒就喝光了。”

　　薛兴国说，那天夜里，古龙写了好几张书法，都只有四个大字：“握紧刀锋。”“想想看，把刀锋握得紧紧的，是多么的痛。痛的不是握着刀锋的手，而是内心啊。因为刀锋既然已经握紧了，还有什么痛楚？所以，那时的他，大概就决定了喝酒喝到至死方休的最终命运吧？”

古龙饮酒，真是饮到至死方休的。薛兴国说，他虽然也是老酒徒，但是称得上视酒如命的，也就是古龙而已。古龙生前有意识的最后一天，就是在台湾北投的酒店里，把全北投的陪酒女郎一个个叫去陪他喝酒，一边听人弹着三弦一边使劲喝酒，喝到他自己昏迷送医，就不治逝世了。由于他是在喝酒中途昏倒，所以酒钱和陪酒女郎的费用，就未能结付。“因此，在他的葬礼上，坐在收帛金台前面的，是酒店派去的人，等收够了酒账后，才由古龙的亲人续收。这样的情景，恐怕是空前绝后的吧？”

　　“喝酒至死，绝不是烈士。但是有才华如古龙的，喝到至死方休，却是绝对的悲剧。悲剧，一如他的作品，小李飞刀，例不虚发，一发就牵动世人的心灵。”

　　古龙去世后有件事情，薛兴国一直不太愿意提起，因为有些“怪力乱神”。他说，古龙去世后，一群朋友去瞻仰遗容，王羽带了47瓶轩尼诗XO去陪葬，因为古龙逝世的那年正好47岁。本来打算放在棺木周围，后来也不知道是谁提议的，说拿出来喝掉吧。结果一群朋友就拿出来喝，一边喝，一边往棺木上倒，说老哥走好。这时候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古龙的眼睛里流出淡淡的血水。“大概他人去了，脑电波还在？”薛兴国猜测，总之，古龙走后，那么酣畅淋漓、视酒如命的朋友少见了。

　　“对了，古龙还爱喝金门高粱。”也许是因为金门高粱常见，所以一般很少有人会提起。薛兴国记得那时候的金门高粱喝进口之后，特别凉，但是进入肚腹间，一股暖意才出来。因为金门岛上的水质很特别，所以有这种效果，并不是入口就辣的。那也成为他们判断酒的好坏的标准。“当时大陆的酒基本没进去，后来慢慢进去孔府家酒，酒鬼酒，和金门都不一样，只有后来喝到洋河才觉得有点像。台湾的白酒文化的熏陶，归根到底还是金门高粱起巨大作用。和古龙喝白兰地一样，市面上的商人们豪饮成性，很喜欢大瓶饮用高粱，那时候，陈年的高粱要走军方关系才可以买到。”

　　在薛兴国看来，两岸刚开放时，台商到大陆做生意之所以会如鱼得水，金门高粱起了很大作用。“有些人的答案是因为台湾的‘国语’就是大陆的普通话，语言无碍，自然就容易谈生意了。我认为这答案只对了一半，另外一半的原因，是台商或大陆人都喜欢豪饮。那种豪饮的对象，往往是白酒。”

　　一旦酒酣耳热，谈起交情来就容易多了。台商普遍都能喝，尤其是喝白酒，和港商是完全不同的，因为金门高粱培养出来了一代台湾酒人，度数又很高，酒质量又不错，使台商能够面对大陆的五六十度的白酒毫无恐惧之色。“能不一拍即合？”

　　“这就是那个时代的豪饮。现代的豪饮，就不同了。现在的台湾和大陆，跟香港一样，流行喝红酒。所以，台商要和大陆人谈生意，要看的是在一顿饭里有没有最贵的法国红酒。比如说，可以不断地喝82拉菲。因此，现代所谓豪饮，已经不是豪放的豪，而是富豪的豪了。而古龙也不太会再出现在这个时代了吧？”

　　香港的酒

　　薛兴国说，和古龙吃饭，印象中餐餐都是酒气冲天的。因为酒，所有有趣的人，有趣的事情都特别多。薛兴国还记得，有次有大酒楼开张，请古龙、高阳等人吃饭，倪匡正好在台湾，也一同赴约。席间照旧是一人一瓶XO，酒气能不冲天？吃饭结束，甜品也上来了，饭店总经理带着大厨出来问菜式味道，古龙还比较清醒，客气话还很多。倪匡问，说真话还是客气话？总经理说当然是真话，不好嘛，就要改进。倪匡竖起大拇指说，好，好极了，那么珍贵的材料，弄得这么不好吃，功夫算是一流的。结果当然是不欢而散，高阳和古龙以后都不太敢再进这家饭店了。

　　高阳也能喝酒，爱喝金门高粱。有次大家一起吃饭，高阳喝多了还要开车回家，当晚还是安全到家了，可是出事了，找不到车了。第二天问每个人，我是开车回家了吗？怎么车没有了？直到最后报案，警察找到了车，原来停在家附近的安全岛上了。

　　倪匡饮酒也是出名的。最为人谈论的，是他有一幅画像，画的是他抱着马桶大吐。倪匡对着酒对着朋友时，绝对是开怀畅饮，不醉无归的。薛兴国说：“有件事情，说出来特别不好意思。”倪匡有一次在薛家喝酒喝多了，第二天早上回家发现自己家多了一双不认识的男人鞋，他告诉薛兴国，特别生气，说自己的女朋友大概在外面有人。可是下午酒彻底醒了后，去自己办公室才听到同事在那里控诉说他的鞋没有了，倪匡才明白，是自己喝醉酒后，把同事那双鞋从办公室穿回家了，可他自己完全不记得了。

　　记得在倪匡封笔后，还是有人向他约稿，他对约稿者说，为了证明约稿的诚意，先送两箱白兰地来吧。第二天，他果真收到了两箱白兰地，不得不再次开笔。移居美国多年后，倪匡返回香港，薛兴国问他还可以喝白兰地吗？他说，好的白兰地还可以。于是在一个谈台湾的古龙点滴的电视访问节目录制期间，薛兴国携去了一瓶陈年白兰地，他边喝边侃侃而谈，未几，酒瓶里的酒就所余不多了。

　　“老酒徒是放不下酒瓶的。”薛兴国说，这是他多年喝酒生涯的总结。香港因为地理特殊，一直有内地白酒流转进去，所以他们不缺好白酒喝。当下香港有茅台之友会，经常搞品鉴活动，比如推出来的品尝50年陈酿之类，可在薛兴国的印象中，都不如他们当年在国货公司买的几十、几百元一瓶的茅台好喝。他说：“说是技术进步了，现在酒调味好，可是我还是喜欢那种本来的味道。”

　　1992年，薛兴国从台湾回到香港办《联合报》的香港版，又结识了一大批香港报刊界的酒友。他们和台湾酒友不一样，因为一直有渠道，所以喝出了经验，不用像台湾酒友，只熟悉金门高粱，喝到最初流进台湾的酒鬼酒和孔府家酒就当好酒。“香港的酒友都有好酒存在那里。”《大公报》的总编辑罗孚手里总有好酒，“有一次拿出一瓶上世纪60年代的五粮液，保存特别到位，拿出来的时候，还有大半瓶，非常芳香，瞬间就被我们喝掉了。还有一次拿出一瓶上世纪50年代的飞天茅台，瓶盖没开，可是保存不好，只剩下半瓶了，水分和酒精都挥发了不少，剩下的又黄又稠。按照道理，我们应该找会兑酒的人来勾调新酒进去，可是因为贪馋，忙着开封就喝了，浪费了这好酒。”

　　现在内地、香港各有一批老酒客，开始到处找老酒。从前香港的离岛上有些小饭店、小杂货铺，有些陈年的茅台等名酒，按照当年的进货价出售。薛兴国说，他们也去找过，偶尔能碰见100多元的好酒，因为小店就按进价销售。还有旺角的山东街也有内地的老名酒卖，因为近年找的人多了，价格也离谱了，离岛现在也买不到那种老酒了。薛兴国他们找来就是为了尽情喝，不是为了升值。所以现在也不赶热闹了。他说：“我还是怀念60年代的茅台，68块钱一瓶，味道非常好。”

　　朋友圈的酒局好酒不断，比如也是做新闻的老前辈卜少夫，他老人家平时爱喝广东的玉冰烧，就是酿造过程中会放肥猪肉的那种酒，每次都喝很多，把全部人喝翻为止。他还爱喝内地的好酒：“老人家统称内地好酒为高粱，因为他成长的年代，好酒一般都是高粱酿造的，所以他就简化称呼了。老人家身体很好，虽然酷爱喝酒，可是一直到90岁才去世，去世的时候很潇洒，在医院里放弃抢救，自己把管子什么的都拔了。”老人的常年酒友有几个酒量好的，一位是内地一位学者的夫人，号称千杯不醉，这是卜少夫最佩服的一个人，每次众人全部喝倒的时候，他们俩还在喝酒，都用小杯，非常文气地一杯杯喝下去，可是最后老人家会醉，这位女子从来不醉。经过多次这样的场合，这名女子自己也好奇，她自己去医院检查了才知道，她体内有一种分解酒精的酶，所以酒化得特别快，怎么都没事。

　　“老人家还有个小酒友，就是我儿子。他嫌我酒量不够，有次我儿子在场，当时他只有6岁，可是也敢和老人家干杯，从此他就成了老人家的酒友，一喝就是好多年，从来也没醉过。”

　　薛兴国印象深刻的酒局还有1997年香港回归前，朋友戴天带他们去一间老酒吧喝苏格兰威士忌，那里什么年份的都有，每个人挑选自己出生年份的酒去喝。有1928年出产的，也有1935年的，薛兴国自己喝的是1949年的威士忌，百感杂陈。

　　不过说到底，还是白酒容易配菜。“辣的、不辣的，还有海鲜都可以用白酒配，所以特别喝得多。”他有位律师朋友，烧一手好菜，最经典的是羊肉包鲫鱼，仿照的是江苏名菜“羊方藏鱼”，一块方正的羊肉，外面缝合起来，里面包一块鱼肉。这位朋友试验过很多鱼，从鳜鱼、棱鱼再到鲤鱼，味道尝试下来，还是鲫鱼最鲜美。按照西餐配法，羊肉喝红酒合适，可是鱼类又适合白葡萄酒，那么这道菜如何配？这位朋友发现，还是配中国的白酒好，浓香型尤其好，和那种菜肴特殊的鲜美融合为一体，怎么都不会犯冲。

　　体会到中国白酒的配菜，还是“联办”组织香港媒体频频进内地采访之后。“开始还觉得肯定是那几大名酒最好，配什么菜都合适。因为内地酒贵，我们还经常从香港带名酒入关，每个人大衣口袋揣两瓶茅台就入关了。后来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再名贵的酒，离开了乡土环境配菜，总觉得不对味道。“在陕西喝西凤，你也知道，酒有股狠劲头，可是当地偏招待我们吃海鲜，不对胃口嘛。后来我们自己出去买羊肉泡馍回来就酒，感觉好多了。”薛兴国说，在北京喝老厂的二锅头，吃小肠陈的卤煮；在内蒙古，喝河套王，自己拿刀子削羊肉吃；在山东潍坊的小酒厂，没什么著名的酒，就喝70多度的原浆，就的是大葱和煎饼，同样意兴横飞。

　　但是并不是白酒都配合当地的小吃，精致搭配也有精致的食法。这天我们在他常去的酒楼见面，专门点他熟悉的菜。这道菜是他推荐给这家饭堂的厨师龙哥的，是当年张大千家的保留菜，称之为“大风堂牛肉”：将牛肉用黄酒、酱油、糖和淀粉腌制后，放在清鸡汤里涮熟，然后立刻吃，洒上白胡椒粉，味道分外鲜。他还添了一道厚切猪肝，同样是腌好再涮，那么厚的片，本以为味道不够透，可是吃起来又滑又美味，最后用汤涮小苋菜。这道菜，因为麻烦，所以只有特别熟悉的客人，店家才提供服务。这么精美的菜，配的是存放在这里他自己喝剩的五粮液，和爽滑的牛肉一起，酒香和菜香互相衬托。

　　好酒还要有好客人。请来的陪客是黄雅历，号称香港酒神，不过黄老的专长是葡萄酒。他觉得中国白酒特别像瑞士的一道特殊的白兰地，“渣酿白兰地”，味道浓郁，度数有70度左右，只有特别懂酒的人才会欣赏这种酒，因为味道过于浓郁，一般人无法接受。黄雅历说，今天的五粮液就大风堂牛肉，让他想起了一些特别美好的饮酒经历。薛兴国补充说，一个好酒之人期待的就是，每一顿好酒，都能留存在记忆里。

　　主笔：王恺  来源：三联生活周刊2013年第3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