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回密码
 注册古龙频道
搜索
查看: 226|回复: 3

[复制链接]
王冦 发表于 2024-10-21 22:53:1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王冦 于 2024-10-22 21:37 编辑

  终篇

  “叮”的 一声,风烛残年的电梯门缓缓打开,屈忍滚动着轮椅,从电梯中滑出。
  他的脸颊满是血污,鼻梁歪斜,一个眼睛肿得只剩下一条缝。
  深夜的楼道,穿堂的冷风吹来,昏暗一片,几盏破败的顶灯,忽明忽暗犹如鬼火。
  屈忍来到楼道的尽头,费力的推开应急的防火门,再向上便是两个平台,以及通往天台的楼梯。
  没有丝毫犹豫,压低身体,从轮椅上跌落下来,拖着无力的双腿一级一级向上攀爬。
  常人只需要二三十秒走完的楼梯,他爬了约十分钟,终于爬过了天台的门槛。
  墨穹之下,清冷的月光洒在天台漆黑的隔热地面上。
  屈忍依旧在爬行,如果从上俯视而下就会发现,此时此刻的他好像一条濒临灭绝的蠕虫,丑陋又怪诞。谁能知道,曾经的他是这座京畿之城九方东部片区的霸主。裤子磨破了,大腿内侧渗出了细密的血珠,他却义无反顾。
  终于,他爬到天台的边缘,扶着避雷带大口的喘着粗气,放眼望去,远方是一排排栉比错落的楼宇,灯光霓虹几乎照亮着半壁天空,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近前周围一带贫民区的公寓,晦暗无明。
  屈忍抬头望天,月如银盘,无声无语。他长长叹息一口气,紧紧拉住避雷带,费尽了全身的力气终于像起码一样趴上了天台围栏边。他顺势望了一眼楼下,十五层,这么远那么近。
  阿浪,现在的我是个累赘。没有我,你会更好!从屈忍的牙缝中挤出这样一句话,紧接着,他身子一滚,坠落下去。
  耳旁的风呼啸而过,人生如同电影在眼前走马灯般闪过。他紧闭双眼,张开臂膀,拥抱冰冷坚硬的地面。

  篇一

  机器的蜂鸣声将江浪从梦境中唤醒,这才上午十点多,他就已经眯了一小会儿。
  刚刚的睡梦中,他看见了以前,最后一次在街头的火并。他,屈忍,阿南,阿泰,还有身后的兄弟们面对着蜂拥而至的敌人,他们互相挥刀。敌人的刀戳进自己身体,砍在自己肩头,他却感受不到任何疼痛,仿佛身体不再属于自己。
  杀不完,根本杀不完!
  走!屈忍对他呐喊。
  他们转身钻入小巷,但是身后的敌人如潮水一样涌过来,拼命逃,但这条小巷好深好暗,没有尽头。
  直到他看见一辆飞驰而来的汽车将屈忍拦腰撞断,他竟然像个傻子一样呆立在那里,眼睁睁的看着屈忍在空中旋转直至坠落……
  江浪睁开惺忪的眼睛,看见车间主任站在不远的地方,正用秃鹫看见腐尸一样的目光盯着他看,看的他发毛。江浪连忙将物料继续放入机器,蜂鸣声停止,传送带运行。他长长的送了一口气,却听见车间主任冷冰冰的声音,来我的办公室。
  这是曾经在街头厮混,依靠争抢地盘,天天打架砍人为生的江浪在工厂里干的第三个月,说实话,到现在为止,他感觉自己依旧无法适应工厂里的节奏。
  干了多久了?车间主任问道。
  快三个月。
  这是我发现的第几次打瞌睡了?
  第三次。
  晚上你在干什么?眼袋那么重,眼圈那么黑。
  江浪无法回答,也不能回答,这是属于他的一个重要的秘密。
  车间主任又摆摆手,你做什么与我无关,但拜托你不要影响第二天的工作。之前你告诉我找了很多工厂,都需要连轴转,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只需要做十二小时的工厂——我们这里可不养闲人。
  对不起主任,不会再犯了。江浪道。
  你年纪也不小了,也没有什么本事,就这么一个看管物料的活也干不好吗?
  请再给我一次机会。江浪诚恳的道。他脸颊深陷,人虽然不难看,但整个人的气质却极尽颓唐。
  最后一次。车间主任伸出一根手指强调道。
  这是个替大品牌厂商贴牌做代加工的小工厂,总共约三十余人,两条流水线,活不多,发不了财也饿不死,一天十二个小时,一周六天班。
  在江浪的老大屈忍与大老板向争锋的地盘争斗中,胜利女神的天平偏向了向争锋。屈忍被疾驰的汽车撞成半身不遂,作为刀马的江浪担起了照料屈忍的重任。
  虽然苟活了性命,但江浪却被禁止在向争锋的地盘上谋求生活,他只能舍近求远,他面试了很多的工厂企业,他的年龄,他的过往,他的纹身都成了一种障碍,而只有在这里,勉强成为他存活的一条缝隙。

  搭乘摇摇晃晃的地下铁,出站,进站,换乘,最后再步行二十分钟。
  江浪拖着疲惫的身体,抵达他和屈忍的家,一座旧式的公寓楼,楼下杂草丛生,在风中呜咽,楼里楼外废弃的物品堆积如山,霉馊的味道直冲头顶。公寓楼像四合院一样向上叠加,形同牢笼,将三教九流,鱼龙杂碎禁锢在其中。
  看到江浪回家,屈忍倦怠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这间公寓房大约三十多平米,两张床,几口柜子,一套桌椅,以及必须的家电外就没多少剩余的空间了,屈忍坐在轮椅中,看着电视中无聊的肥皂剧。
  今天是周六,江浪烧了几个热菜,再配上几罐冰啤酒,两人互碰了一下,各抿了一口。
  这个感觉有点像,当年我跟你在蹲苦窑,也是我们两个人。江浪道。
  以前总想着到了外面以后一定要闯出一片天地,屈忍道,没想到兜兜转转又回来了。
  不不不,只是差那么一点运气罢了。江浪的食指和拇指捏到一起。
  两人又碰了一下啤酒。
  下午,阿泰和阿南他们来看我。屈忍道。
  哦?他们还好吗?
  屈忍点头,兄弟们虽然都散了,但至少还活着。
  江浪道,刀口饭,始终不好吃。
  向争锋给的条件不错,但他们都不愿意过去。屈忍道,所以他们现在和你一样,都是个打工的——这样也好,不用成天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
  今天又被训了一顿。江浪道。
  又是瞌睡?
  你为什么要说又?江浪反问。
  屈忍笑了,江浪感觉屈忍已经很久没有露出过笑容来了,那笑容又温暖又治愈,仿佛在他的心里点起了一团火苗。
  走夜路要小心。屈忍道。
  江浪点头,老大,你放心,现在只是低谷期,熬过了,我一定会想办法把失去的全都拿回来。
  屈忍应允,目光游移到自己毫无直觉的腿脚上,嘴角露出一丝苦涩。
  过段时间,我想去看下明珠,从提审到判决已经大半年过去了,像她这样的阶层,就算是蹲苦窑也比我们舒适,除了探望十分不便,以后或许能见上面的机会就更少了。
  江浪点燃一支烟,悠悠长长深吸一口,吐出烟圈,我来安排。

  深沉的夜晚,城市边缘的海边,废弃多年的巨大排水管道中,一个面相老实,头发稀疏的中年人来回踱步等待着。时间约在午夜十二点,他却提前半小时就到了,一支支焦灼的抽着烟。
  海浪翻滚,暗潮涌动。
  他不停的抬腕看表,时间一分一秒的过,漫长又煎熬。
  突然,他看见一个人,从排水管的深处走来,由远及近,他戴着一副露出利齿的鲨鱼面具,只留有一双布满血丝的眸子。
  酒馆的老板介绍我找小刀麦克,说能解决一些事情。中年人道。
  暗号。鲨鱼男道。
  中年人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千金置一剑。
  鲨鱼男回答,百金置一装。
  中年人递过一张人像照片,他和我在一个公司……
  鲨鱼男摆摆手,你不用告诉我你们之间的故事。
  中年人道,我看过电影,可以像电影那样制造成各种各样的意外吗?
  鲨鱼男嘿嘿笑了起来,你也说是电影了,电影不都是假的吗?——想做成完美的意外,就不止需要我一个人了,而是一个团队,再说了,价格也不对。
  那么你可以杀死他的对吧?
  当你决心要杀死一个人,那么就要做好觉悟,无论是良心的觉悟,还是被抓的觉悟。
  中年人看着鲨鱼男手里照片,显然还是犹豫不决。他蹲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脸,深深埋在膝盖里。
  我很需要钱,但是我不想惹上任何麻烦。鲨鱼男道。
  终于,中年人从鲨鱼男手中抽回了照片,对不起,我放弃。
  鲨鱼男道,好,尊重你的决定,但是付了的定金是退不了的。
  中年人如释重负,脱兔一样逃离排水管。月光皎洁,鲨鱼男盯着中年人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脱下鲨鱼面具,露出的是江浪那张脸。

  篇二

  夜灯初挑的时候,向争锋站在二楼的落地窗前,盯着眼前雨后潮湿的街道,灯红酒绿,扑朔迷离。虽然只有两层楼的高度,但是这个角度恰如其分的好,可以把这个街区最繁华的中心地带一览无遗。
  而向争锋尤其喜欢雨天的雨后,在黄昏时分,这些湿哒哒的路面仿佛重新又复制了一个新的繁华街区,这种满足感是空前绝后的。
  他醒了醒杯子中1811年的拿破仑干邑,深啜一口。十二年,他从一个最底层的停车小弟,到现在拥有九方城三分之一的街区,这一路的坎坷,如饮水冷暖自知。
  他也能穿的起定制款的乔治阿玛尼三件套,他也能开的起兰博坚尼飓风,他也能住得起十万一平的豪宅。
  三声敲门声,虽不响亮,但干脆利落。
  进来。向争锋道。
  卫枯荣抱着一叠账本进来,然后整齐的堆叠在向争锋的桌案上。
  大老板,都对过数了。这个月的收益比上个月多了2个点,比上季度还高了0.3个点。
  好,幸苦,骷髅。
  卫枯荣垂着手,毕恭毕敬的站在一旁。
  凯撒宫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等该走的流程走完,选个好日子就可以对外营业了。
  都交给你了,你办事我放心。大老板道。
  喝一杯。向争锋替卫枯荣也倒了一杯。卫枯荣接过酒,浅浅咪了一口。
  卫枯荣带着银色边框眼镜,梳着油头,他的长相是属于那种第一眼会让人敬而远之的,虽然不难看,但是偏瘦,眼睛很大,眼窝深陷,脸颊好像刀削一般,看起来整个人就像行走的形同枯槁的骷髅。
  骷髅与枯荣有些谐音,向争锋说话带有口音,久而久之,骷髅便成了卫枯荣的绰号,甚至渐渐的卫枯荣的本名已经被众人淡忘。
  下面这条街面,都是我们赢来的,包括这间办公室,这栋楼。向争锋道。不得不说,屈忍这里的水口真的是旺。我爱死这里了。不过,这间办公室的风格,我却不喜欢。
  沉默冷淡,装腔作势,就和他这个人一样。我第一次搬进来,还以为住进了冰窖。
  通常来说,一个人喜欢的色彩,装修风格都代表着他本人的性格。卫枯荣道,现在不一样了,华丽堂皇。这也符合大老板的性格。
  骷髅,虽然我现在拥有了这一切,但是我有时会想,那一场恶斗,如果输的是我们……
  我从没有想过,在我的认知里,没有如果两个字。卫枯荣扶了扶眼镜道。
  向争锋嘿嘿一笑,我能有现在,你的功劳占一半。
  大老板过奖。
  大自然有一条常规的食物链,蛇吃老鼠,老虎吃狼,但有些时候,机缘巧合,老鼠也能骑到老虎头上。向争锋道。
  大老板永远不会是老鼠,也绝不可能让老鼠骑在头上。
  我是老虎,屈忍是狮子,我们之间的斗争是势均力敌的,就看上天倾向于谁。向争锋将酒一饮而尽。
  恕我直言,大老板对待屈忍他们算是仁慈的,应该要斩草除根。
  向争锋露出狡黠的一笑,老实说,我也想……
  这句话反倒让卫枯荣一愣,他继续聆听下文。
  你看他被车撞出去,那难道不是连天都在帮我吗?天都出手了,我又何必赶尽杀绝,只要不要在我地盘上讨生活就行。蛇无头不行,他手下的那群人只以屈忍马首是瞻,其他人都成不了气候。
  还是大老板想得透彻和深远。卫枯荣道。

  一退出向争锋办公室的卫枯荣,刚刚谦卑的笑容立刻收敛,转入楼梯的角落,一个男人正在毕恭毕敬的等他。
  草都出去了?卫枯荣脸色阴郁,目露凶光。
  都种出去了,卫少。
  盯死!卫枯荣道。
  是。

  篇三

  人从一出生便分三六九等,即便身陷囹圄,依旧能以贵贱来区分。
  世间的狱也有云泥之分,一种是针对平民百姓的“苦窑”,一种是针对重型、死刑、连环杀手的“流囚”,还有一种便是针对权贵豪族的“雅座”。在这最后一种狱中,除了被禁足以外,依旧可以享受到衣食住乐的不同待遇。
  贝明珠所羁押的狱,便是最后一种。
  秋高气爽,万里无云,江浪租来一辆车,驰骋在曲折的盘山公路上。
  屈忍坐在后排,开着窗户,贪婪的呼吸着车窗外流动的空气。他的衣着经过精心的打扮,手里捧着一本名字叫做《异志录》的线装古籍。
  这是屈忍在多年前就为贝明珠准备的绝版古书,通过各种的渠道最后重金从海外求得。这本古籍的内容流传至今已经有三百年之久,翻译成了白话以及各国文字,一版再版,经久不衰,是贝明珠最喜欢的书籍。原本是作为他赢得向争锋的礼物来赠予贝明珠,但现在只能作为贝明珠软禁时的休闲读物。
  江浪一手夹烟,一手扶着方向盘,透过后视镜看见屈忍露出了这段时间以来久违的笑容,他也不自觉的微笑起来。
  经过两个小时的车程,终于在高山流水尽头处的一座巨大的庄园前停下——秋藤苑,入口处的白墙上有这三个大字。这座庄园,流水通幽,曲径蜿蜒,楼阁飞檐,轩榭翘角,一派典型的古典建筑风格,但是大煞风景的是有高墙隔离,有重兵把守,四个方位有高高的瞭望台。
  江浪将屈忍抱上轮椅,屈忍对着车窗整理衣冠。
  怎么样?屈忍问道。
  还是那么帅。江浪回答。
  屈忍将《异志录》郑重其事的放在膝盖上。走吧。他道。
  经过严苛的安检和登记,屈忍终于见到了狱官,提出了想和贝明珠见面的请求。
  狱官皱着眉头,露出了奇怪的神情,你们是她的亲人还是朋友?
  屈忍略一思考道,两者都是。
  那就奇怪,没有人告诉你们吗?贝明珠在三个星期前被暗杀了?
  什么?!这句话让两人极度震惊,尤其是屈忍,刚刚那充满喜悦的神情一下子凝滞起来,《异志录》从膝盖上掉落。
  不……不可能……她是堂堂的贝小侯……屈忍质疑道。
  你们既然是他的亲朋,竟然不知道。狱官道。
  自从我大哥受伤以后,就修养了一年多。江浪回答。
  凶手抓到了吗?屈忍问。
  凶手当天就在后面山崖上坠崖身亡了,是照顾她起居的狱官。她为什么杀她,以及为什么自杀,治安官也没有透露更多。狱官道。
  她埋在哪里?屈忍问道。
  后山的墓园。狱官回答。
  但凡被软禁在秋藤苑的豪门贵族们,就意味着余生将会永远在这里度过,即便是死亡也都只能埋在此山水之前。对于苦窑来说,熬过服刑的年头就有自由。对于流囚来说,纵身跃出四面环海的岛,博一把也许有出路。但对于雅座来说,犹如笼中的金丝雀。在自由之前,这三六九等又要如何定义?
  屈忍点点头,这里山清水秀,很好。
  要去看看她的墓吗?江浪道。
  不了,斯人已逝,就让她好好安息。屈忍回答。
  虽然依然是晴空万里,但是车内的气氛却压抑到可以挤出水滴。屈忍脸色很难看,斜靠在车窗上,不说一句话,江浪知道屈忍越是如此,越是内心如同惊涛骇浪。屈忍与贝明珠的关系,既是朋友又是情人还是知己。他们两个人都有共同开创出一个新世界的梦想,所以才能走到一起。
  阿浪,让老蒋打听一下。
  他?可靠吗?
  这个人未必可靠,但是他的消息却一直公正可信。
  屈忍摇下车窗,伸出手,慢慢松开,那本千金难买的古籍如同不值一提的垃圾一样向后飞出掉落,在地上翻滚着。

  已经快一个半小时了,在邵磨针那间只有二十余平米的小酒馆中,屈忍和江浪坐在卡座中默默等待着蒋奇峰的到来。屈忍一杯杯喝着酒,江浪一根根抽着烟。屋外下着连绵的长脚雨,仿佛是上苍的啜泣,无停无歇,无休无止。
  这件酒馆就是曾经屈忍和兄弟们的秘密基地,他们在这里群策群力、把酒言欢。
  江浪仿佛想起一件事道,我了解到海外有家医院,它的技术可以帮你恢复。或许不能恢复如初,但是一定比现在强不少。
  屈忍道,那价格一定很贵。
  江浪道,这点你不用担心。
  屈忍长长叹了一口气,这种程度的伤,就算华佗再世也无济于事。其实,你没有必要继续走夜路的。以前你是我的刀手头马,现在你只是个普通人罢了。
  江浪道,人在江湖一天就永远是江湖人。以前是你罩我,现在我罩你。
  蒋奇峰突然旋风一般从门外而入,收起黑色的伞,抖落了身上残留的雨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他虽然这样说,但是他的动作和神态显得理所当然。
  江浪有点想要愤而起身,屈忍还没有没落之前,他是随叫随到,谦卑的奴才,现在竟然这么狂了。但是屈忍用眼神制止住了他。
  说说吧,查到些什么?
  传说有一个叫做“草”的组织,他们如浮萍一样四处漂泊,从事着暗杀、刺探、保镖等任务,但是他们只效忠一个主人。
  屈忍怂怂眉道,卫家。
  蒋奇峰点点头道,向争锋身旁的那个刀马绰号叫骷髅,本名卫枯荣,他的卫就那个卫。这世上有些事情就是因果报应,循环不爽。很多年以前,有三股强大的政治势力,狄家,卫家和贝家。这三家相互制衡倒也相安无事。狄家一心一意只管好自己金字塔的业务,从不多管闲事也不越雷池半步。但贝家的小侯爷贝明珠却萌生了想要吞并卫家的念头,她和你联手做局一同将卫家的势力连根拔除,但是有一条漏网之鱼,这条鱼就是在海外求学的卫枯荣。
  所以他才会傍上向争锋,处处针对我们。江浪道。
  “草”组织利用女狱官的家人威胁她杀死贝明珠,再逼她跳崖自尽,卫枯荣现在所作的一切就是向你宣战,不是你们和向争锋的恩怨,是和他的。这小子你们得当心,绝对是个狠角色。
  屈忍喉头窜动,吞咽口水都感到疼痛和苦涩。江浪起身按住桌面,握紧了拳头。
  老大,怎么办?江浪道。只要你一句话,我就能去杀了他。
  我杀人全家,别人杀我的女人,合理。
  江浪惊讶的盯着屈忍,曾几何时,屈忍是什么样的人物,睚眦必报,有仇绝不过夜。而现在他却这样子说。
  既然都理清了,那么我就撤了。蒋奇峰将手摊开在桌面上,关节轻轻弹弹桌面。江浪有些不情愿的摸出一个装着钱的信封,放到蒋奇峰的掌心中。
  蒋奇峰掂量了一下厚度,毫不客气的放入自己的内袋,然后走到酒柜旁,看了好久挑了一瓶12年的单麦,对坐在柜台里的邵磨针道,记在屈老大的账上。
  看着蒋奇峰扬长而去的背影,江浪斜白了一眼。
  坐在柜台里一直没有说话的邵磨针对江浪道,明天晚上有个活。

  黑暗的排水管道中,江浪戴着鲨鱼面具蹲坐在地上望着远方,风大雨急浪猛。
  一个人影来到他的面前,他有些惊讶,怎么是你?
  来者正是上次那个半途而废的中年人,只不过今天的他看起来比上次更坚定,厚厚的眼镜片后面释放着磐石一样的光。
  中年人道,我考虑清楚了,还是决定要杀他。他递过来照片。
  本来作为一个杀手而言,是不该问的,但既然你改变了主意,那我也改变一下我的风格。江浪道,你为什么要杀他?
  他是我的同事,确切来说是我的徒弟。我们一起做业务,但是他抢了我的订单,现在他成了我的上司,每天对我五吆喝六。我在这个公司辛辛苦苦做了二十年……如果只是这样,我也能忍,但是我发现他和我的老婆给我戴了绿帽。我要杀了他!杀了他!这对狗男女都他妈该死!
  好,很好。买一送一,满足你。

  篇四

  下午三点四十分左右,江浪正在闷热的仓库中清点着库存,虽然天气渐凉,但这仓库密不透风,江浪不时用手背擦拭额头上的汗。上午干活的时候,不当心将掌心划了一道口子,现在汗液渗透进伤口,隐隐的刺痛。这样的活本来并不属于他,但是今天的库管请了假,车间主任指名道姓让平时活相对较少的江浪来盘仓。
  江浪核对着一排排货架上货品的料号型号和数量,此时电话响起了,电话的那头是屈忍。
  怎么了老大?江浪用肩膀和耳朵夹着电话,纸笔依旧在板夹记录着。
  阿浪……你在忙呢……屈忍的声音显得有些迟疑。
  还好。江浪道,你说。
  我好像吃坏了肚子,没来得及去厕所,没忍住…………
  好的,我马上回来。江浪回答。
  挂断电话,江浪放下板夹径直走到车间主任的办公室,他正翘着脚在桌面上,翻看着时下最八卦的期刊。
  主任,我要请个假,急事。
  库存盘清楚了吗?车间主任眼皮也没抬。
  还没有。江浪回答。
  盘完再回去。
  来不及了,主任。我明天上班继续盘。
  今天是盘仓日,五点之前都要盘清楚的。车间主任放下期刊道。
  对不起,今天真的不行,你看有没有工人可以帮我继续下去,我已经盘了四分之三了,剩下没多少了。
  不行,不可以。车间主任的回答斩钉截铁。
  听到车间主任这样的回答,江浪的脸色也变得冷峻起来,不再谦卑温和。他慢慢脱下工作服,叠的整整齐齐放到车间主任的桌子上。那我不干了,他道。
  你现在一走了之,撇下没完成的工作,这个月的工资可别想拿到了。
  我做了一天班,你就要给我一天的工钱。江浪道。
  车间主任冷哼一声,想的挺美呢。
  话音刚过,江浪一步上前,用虎口锁定车间主任的咽喉,将他连人带椅子逼到墙壁上,眼神冷静如刀,仿佛这样的事情,他已经经历过无数次了。他死命挣扎,手一把拉扯掉江浪领口的一片衣服,露出一个狰狞的刺青的一角。
  八点之前,把工资打到我的账户上,今天的工钱我可以不要,但是这个月我干了二十天,这二十天一分不能少。不要逼我做出更过分的事情。
  车间主任豆大的汗珠已经湿透了背脊,平时沉默寡言、好好先生的人怎么一下子和点了的爆竹一样,但看他的语言和神态不是在开玩笑。
  他盯着江浪的刺青看了好久,这个人是个流氓,为了一个流氓把命搭进去不值得。
  好,好,好。他连忙答应。

  为了节省时间,江浪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以最快的速度心急火燎回到公寓里。推开门,满是刺鼻的腥臭的味道,屈忍坐在轮椅里尴尬又局促的望着江浪。
  江浪打开全部窗户透气,将屈忍推进卫生间,一件件脱下他的衣服,最后将屈忍抱进了冲淋间的简易座椅上。
  屈忍的身体早就不像以前那么强壮,抱起来很轻,腿部退化萎缩,大腿并不比小腿粗壮多少了。
  拧开龙头,温热的水从花洒中喷涌而出,洗涤去屈忍身体上的污秽之物。
  屈忍的背上原本纹着一只昂首阔步嘴里衔着利刃的猛虎,现在也褪去了本有的光彩,仿佛是画在纸上被修改了无数次的涂鸦。
  ——这还是那个叱咤街头,一个人一把刀追着“豺狼”五条街的男人吗?江浪一阵心酸,有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他转过脸,用手背擦了擦眼角。
  阿浪,真是对不起。屈忍道。
  老大,你跟我说什么对不起。江浪道。
  如果当时那车撞的再狠一点,对你我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屈忍道。
  这叫什么话?
  屈忍突然抬起头看着江浪,脸颊上有泪水流下,我很想明珠,我没用,说什么她掌控白道,我来掌控黑道,建立我们自己的“圣堂”,想起来真他妈可笑……我连一个承诺也兑现不了……
  ……我没有资格……我没资格做你们的老大……我现在这样还能做什么……
  江浪蹲下身体,用手轻轻抚过屈忍的背,好像哄小孩子一样。
  没关系……她不会怪你……不会怪你……他替屈忍清洁,洗的格外仔细。
  屈忍捂着脸呜呜地啜泣着。
  有那么一个愤怒和灼热的念头在江浪的心底冉冉升起,他想象着自己闯进向争锋的地盘里,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拳头,手心里伤口不断的刺痛着自己。
  替屈忍清洁完毕,给他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屈忍的情绪也平复了很多。他把屈忍抱在床上,自己则清洗着被弄脏的地面和衣服。
  敲门声响了起来,是住在底楼的房东老女人,一打开门,她就被刺鼻的味道熏到了,摆手煽动着空气,直干呕。
  房租不是交过了吗?江浪诧异道。这老女人来,一准就是为了钱的事情。
  是交过啊,交的这个季度的。我算过了,你们在这里也有一年了,现在世道经济不景气,物价涨得快,水电煤气也都涨的厉害。租金下个季度开始再涨两百。
  什么?你这不是坐地起价?
  你爱租不租的……我这里可是九方城里最便宜的公寓了,你到外面去找找看,能找出比我更便宜的地儿来吗?看你们这穷酸样儿,你们不住,自有人排队想租呢。老女人揶揄着离开。
  算了,阿浪。屈忍道,现在的形势比人强。
  江浪重重一拳砸在墙壁上,反作用力震的他倒吸冷气,指节面上红肿起来。
  我想要杀了卫枯荣,就和平常我去接单子杀人一样。江浪道。
  不要冲动,这件事还要从长计议。屈忍道。
  当混混砍人和做杀手杀人是种不一样的感觉……做杀手是会上瘾的,毫不认识的人,就那么捅上一刀。我可以像这样杀了卫枯荣,来抚慰贝明珠的在天之灵。江浪喘着粗气,好像这件事已经身临其境的发生过了。
  你疯了吗?屈忍道。
  老大,你不想吗?
  想。但现在不是时候。如果卫枯荣是卫家的人,那他就是非常可怕的人,比向争锋还可怕。如果向争锋是老虎的话,卫枯荣就是蛇,藏在暗处随时咬你一口。
  老大,你变了,以前的你,说杀就杀,想杀就杀。
  阿浪,我现在已经快成为一个废人。屈忍道,有些事,已经没有了底气。请你原谅我……但是你放心,我不会就此罢休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江浪长长叹了一口气,盯着屈忍那双做在床沿上无力的悬垂的废腿,眸子中煽动着暴戾的光芒。

  篇五

  卫枯荣的别墅在九方城的西部,驱车只需二十分钟路程,但是他却更喜欢住在这条街的大平层公寓中。夜幕一降临,这里便沸腾起来,酒楼、夜市、歌舞厅、赌档,只要在这片区域做生意,就必须仰仗大老板的鼻息。当大老板回去休息时,卫枯荣便俨然成为这条夜街的主宰者。
  在这间公寓的一面墙壁前,摆放着一个神龛,供奉着两个牌位,上面分别有卫九幽和卫氓这两个名字。
  这一日的傍晚六七点,卫枯荣雷打不动替两个牌位虔诚的上香祈祷,敲门声响起,进,他道。
  鱼贯而入八名精干利落的草,站成两列,低头垂手,毕恭毕敬。
  说。卫枯荣道。
  为首的一名草道,自从蒋奇峰将卫少杀死贝明珠的消息放出风去,屈忍的刀马江浪按耐不住了。他开始磨刀霍霍,相信不久以后,便会对卫少采取行动。
  很好,持续关注。
  我等不明白一件事。草首道。
  说。
  屈忍之流已经水道下渠,要杀死他们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为何卫少……
  这里有两个原因,第一,大老板开口了,姑且饶他们一条狗命,我身为大老板的刀马,必须从明面上必须言听计从。第二,屈忍之流让我等颠沛流离,这个仇恨也不得不报,但是猫在杀死老鼠之前,一定要把玩个够才行。
  卫家能有基业,全靠诸位及祖上的功劳,可以说没有草,就没有卫家。卫家与诸位的关系是横向的。
  草首道,冥冥之中自会有出路,只要卫府还有一个人活着,就会有草,就会有草存在的意义。
  饵已放出,局已布好,只待自投罗网,大老板的仁慈便能化为乌有,这次轮到卫家斩草除根。卫枯荣道。
  此时,草们高声道,离离原上草,聚散如浮萍。死生如幻沫,一岁一枯荣。

  江浪行走在这条再熟悉不过的夜街上,纸醉金迷光怪陆离。他努力的翕动鼻翼,吸允着这里的空气,太久违了。
  路口第五家商铺的老板,曾经因为保护费涨价,引起他的不满,不肯涨价。结果,江浪扒光了老板的裤子,用一条五步蛇威胁咬他的要害。直到现在,屈忍虽然失势,但老板看到江浪经过还是心有余悸。

  虽然经过几日的蹲守,卫枯荣的戒备太森严了,出入都有四个草不离左右,需要像杀死路人一样,简直难如登天。而现在终于有了一个突破口,那就是凯撒宫。
  今晚是向争锋在街上最大的夜总会凯撒宫的开张之日,到时候会汇聚江湖上各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在前几日,他已经偷偷溜进去熟悉过场地以及逃亡的路线。在最顶层,两个包间,一个叫做帝王,一个叫做将相。江浪推断出这两个包间应该是为向争锋和卫枯荣准备的专用包间。他已经在入门的地方偷偷各藏起了一把棱刺,为的就是双保险,他决心扮作侍应生进行暗杀,无论卫枯荣进入哪一间包间,他都能有刺杀的机会。

  黑暗的夜,热闹的街,宏伟的凯撒宫。
  这座夜总会构造仿佛古罗马的斗兽场,偌大的圆形“斗兽区”停车场已经停满了各种豪车超跑,正中央的舞台上,年轻貌美的女郎载歌载舞,底部的镭射灯光直贯云霄。
  简单易容的江浪换上了侍应生的服装,来到最顶层,这里正是向争锋和卫枯荣招待贵宾的区域。他躲在阴暗的角落里耐心等待。
  说来也是讽刺,这块凯撒宫的地盘原本是屈忍在建的商超中心,与向争锋的斗争失败以后,竟然构成了向争锋街头事业的蓝图,想到这里,江浪就心有不甘。
  终于,在几轮接二连三的应酬之后,向争锋和卫枯荣进入了属于他们自己的帝王包间内休憩。虽然没有等到卫枯荣独处,但是现在这个机会可以把握一下。非必要可以不伤及向争锋,首要的目标是卫枯荣。
  经过门口一组保镖的严格盘查,江浪带着醒酒的药品和水果进入帝王包间。江浪摸了一下藏着兵器的地方,突然背脊发凉,棱刺不见了!!
  灯光黯淡,却没有任何声音,包间很深邃,江浪越往深处走,越隐约感觉有不详的预感。
  沙发中只有一个人坐着,歪斜着头,仿佛睡着一般。逆着光,看不清面目。江浪慢慢走近,这才发现竟然是向争锋,他的胸口赫然插着一柄属于自己的棱刺,殷红的鲜血染红了白色的衬衫。
  江浪的背上凉了一片,心跳到了嗓子眼,事情的发展完全超乎自己的想象。
  他在脑子里飞快的转动着:——是谁杀死了向争锋?
  ——只有卫枯荣和他一起进入的,杀人者一定是卫枯荣。
  ——那么卫枯荣现在人呢?
  江浪简单查看一下包间,这里除了沙发、桌、床和卫生间,根本没有可以容纳卫枯荣的地方。
  江浪没有时间再多想,这里不宜久留。他强装镇定从帝王包间退出,门口的两个保镖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看样子完全不知道向争锋已经死去的消息。
  江浪暗中长长的深吸一口气,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在长廊上,他能感觉到自己面红耳赤,心脏的跳动比在包间里更猛烈,曾经规划好的线路也绕成了一团毛线。
  当他走出二十多步时,帝王包间的门竟然从内部打开了,浑身是血的卫枯荣发了疯似的喊道,杀人了!紧接着他指向江浪,就是他,杀了大老板!
  江浪的头脑嗡的一下炸开,他扭头一看,多名保镖正朝他冲刺过来。
  江浪疾速狂奔,从楼梯上跌跌撞撞滚落到二楼,二楼的保镖从暗处涌出。他一咬牙,借着二楼的围栏,高高跃起,抓住垂下来的吊灯,重重的摔在地面上,身体仿佛被震裂撕碎一样疼痛。
  然而此时已经完全无法顾及疼痛了,他转眼望去,黑色劲装的保镖们如同潮水一样从楼上,从门口向他涌来。
  一层大厅本来有钢琴家正在演奏乐曲,看到这一幕顿时惊呆,江浪扑上前,推开钢琴家,抱起椅子,重重的砸破玻璃,他飞身跃出,顾不得身上被玻璃片划出的一道道伤口。
  眼前的景物在快速倒退,风在耳边呼啸,越过围栏,他被绊倒,踉踉跄跄没有停歇,斜穿马路,差点被撞飞,司机对着他破口大骂。
  狂奔,逃亡!       
  他的心中懊悔万分,没有听屈忍的,屈忍让他暂且忍耐,从长计议,他却轻举妄动了,该死!
  此时此刻的卫枯荣,抱着“受伤”的手臂,俯视整个凯撒宫的一片狼藉,乱成一团的大厅,嘴角隐约露出一丝残酷的微笑。
  你的一切,我都看得到。他默默的道。

  篇六

  回到公寓中,江浪摇醒了酣睡中的屈忍。屈忍发现他面色充满惊惧,这是从来没有过的。哪怕曾经面对向争锋那么多人,他也没有怵过,难道是夜路失手?
  向争锋死了,不是我杀的。
  屈忍一愣,倒吸凉气,你去杀卫枯荣了?
  是。
  江浪把刺杀失败中了卫枯荣圈套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屈忍直皱眉头,我早就说过,要杀卫枯荣也不是现在。
  江浪垂头丧气道,对不起,我高估了自己。
  卫枯荣的草监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你去杀他自然也在他的算计之中。这么推断的话,向争锋一定也是他杀的,嫁祸到了你头上。屈忍道。
  现在要怎么办?我们一起逃吧。江浪道。
  屈忍摇头,你带着残废的我,能怎么逃,先静观其变,看看他到底要怎么对我们。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阿朗,你走。说到底,这段恩怨是因我而起的。
  老大……江浪不知道如何回答。
  虽然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但我们是刀口舔血的江湖人,就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屈忍道。

  按照道理,卫枯荣竟然已经盯上了江浪,一定会在最快的时间内有所反馈,但直到向争锋出殡火化入土,都没有草的任何举动。越是如此,屈忍越是能预感到暴风雨前的宁静。
  距离向争锋已经过了六天,这一日的黄昏,来了一位访客。
  阿南,江浪把他迎进了屋子。
  但是阿南的表情很奇怪,又有些拘谨,口中散发着浓重的酒气。
  老大,浪哥。他打招呼,然后问道,还有酒吗?
  江浪从冰箱扔给他一罐啤酒,阿南拉开环,混着喷薄的泡沫昂首咕咕喝完,然后抹去嘴角沫子。
  为了给妹妹治病,我欠了高利贷。他道。
  有多少?江浪问。
  三十多万。
  江浪略想了一下,我们两个人大概有十七八万,其他的我来想办法。
  不是钱的问题。阿南道,是债主,债主是骷髅,他用我的妹妹来作人质——他要我来杀你们。终于阿南说出了至关重要的话,他亦摸出了后腰藏着的匕首。
  屈忍望着阿南,神情却极其平和,反观阿南显得局促不安。
  该来的始终要来啊。屈忍长吁一口气,只是没想到卫枯荣这么绝,让我们自相残杀。说罢,屈忍滚着轮椅来到门口,那么今天,走出这个房间的人要么是你,要么是阿浪。
  阿南的刀尖指向江浪,不住的抖动。
  江浪看着阿南,不慌不忙的抽起一支烟,吞吐着缭绕的烟雾。
  阿南,我和老大不会怪你,我们都有要保护的人。忽然,江浪又暴喝道,我以前怎么教你的,要杀就杀,别那么磨叽,耽误了时机。一进门,你就该杀了我的!他的刀也已摸出,这是时时刻刻准备着对付草的,现在却要针对兄弟。
  阿南被江浪的吼声醍醐灌顶,他不再犹豫。眼,手,刀,心连成一线,直指江浪。他低喝一声,身影跟着刀光刺向江浪。
  战斗的前戏是那么漫长,战斗的过程却很快结束。阿南是个好手,但他遇到的人是江浪。江浪的刀插进了他的胸口,他缓缓瘫倒下去。江浪一把把他枕在自己的臂弯里,阿南的口中不停涌动着鲜血。
  我……我从小就怕考试……,骷髅让我来杀你们……对我来说就好像一场考试……我好怕……好害怕……
  不怕,不怕,结束了,都结束了……江浪道。
  我……还是……还是没有考好……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无神的瞳孔空洞的注视着江浪的脸。此时,一滴,两滴,有泪水从江浪的脸颊上滴落。
  他是个好小子。屈忍红着眼眶道。
  是的。
  我改变主意了,我们一起逃,能逃到哪里就到哪里,能逃多久就逃多久。屈忍道。
  江浪连忙开始整理必须的用品,就在此时,电话铃响起,不是屈忍和江浪自己的,江浪终于从阿南的口袋中摸出了正在耐心响铃的电话,他和屈忍对视一下,接通电话,打开免提。
  沉默……长达五六秒的沉默,卫枯荣的声音赫然传过来,和我所想的一样。
  你到底要怎么样?江浪吼道。
  想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那就来啊,堂堂正正,真刀真枪的来杀啊。
  电话那头的卫枯荣笑了起来,声音诡谲仿佛荒坟场的夜枭,笑容骤然停歇,电话中又传来另一个绝望到声嘶力竭的声音。浪哥……救我……浪哥……
  阿泰!!!
  这小子啊,染上了毒瘾,为了那一包粉,现在正在我这里给我舔皮鞋呢。
  江浪的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你来我这里,我就放了他,只要你一个人。你不来,他就死。卫枯荣挂断了电话。
  江浪转头看着屈忍,现在他有两个选择的机会,要么就阿泰,要么带着屈忍逃。一咬牙,江浪朝屈忍走去,但屈忍却摇着头,对他做了制止的动作。

  卫枯荣的办公室中亮着一种有些暧昧有些妖异的蓝紫色的光,加上供奉着的神龛上飘来腻腻的细香,他坐在四个草拥护着的沙发中,显得神秘莫测。
  阿泰这个曾经的硬汉,现在像死狗一样残喘着气,已经被揍的不成人形,佝偻着背,蜷缩着像个任谁都能踩一脚的虾米。
  江浪看着这一幕,嘴唇翕动,最要好的兄弟们,残的残,死的死,毒的毒。
  我来了,你放了他。江浪道。
  一个草,将一包粉塞早阿泰的手心里,拍了拍他的脸颊。阿泰好像打了鸡血一样,忙不迭吮吸,力量仿佛又回来了,他支撑起重伤的身体,不住道,谢谢卫少,谢谢卫少。连滚带爬逃出了办公室。
  江浪瞪大了眼镜,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卫枯荣示意江浪坐下。
  江浪,屈忍到底是你什么人,值得你这样付出?
  江浪闭嘴缄默。
  说吧,说吧。都到了这个田地,大家开诚布公一点。卫枯荣笑眯眯的盯着他,从他的银框眼镜中竟然流露出一种很奇特的神采。
  江浪承认卫枯荣很恶毒很凶残,但是他现在的态度却格外恳切。
  我,我父母死的早,全靠一个兄长拉扯大。有天,兄长为了救一个被欺负的小女孩被混混打死,我很愤怒,去找他们报仇,结果锒铛入狱。江浪道,在狱里,我认识了屈老大,我们一见如故,他对我很照顾,我也把他当作我的兄长。
  我这个人没什么本事,脑子不好用,也没什么野心,只想跟到一个讲义气罩得住的大哥吃香喝辣的。
  江浪,你我虽然互为敌人,但是我很欣赏你的这份道义。卫枯荣道。
  江浪冷哼一声,淬了一口唾沫在地上。
  卫枯荣却不以为意,那我也来讲讲我们卫家的故事吧。
  你知道这牌位供奉的是谁吗?一个是我的父亲卫九幽,一个是他的爱子卫氓。我们卫家有一条家训叫做永不为奴。因为祖上曾经是一位囚徒,在强敌打过来的时候,他代领其他的囚徒建立了军功,从此平步青云。
  这些囚徒们日后一代代传承成为了卫家的隐藏势力:草组织 。他们的首领就叫卫枯荣,也是代代相传。可以说,没有草,就没有卫家。
  屈忍和贝明珠当年设计我卫家灭门,那个被杀的卫九幽的儿子其实他正是卫枯荣,他是代替我赴死的。对我而来,他也是一个兄长。我在海外的时候,就是他守护在父亲的身旁。
  所以你才是卫氓。江浪道。
  不错,我就是那条漏网之鱼。从海外回来,我就决心以卫枯荣的身份替他活下去,重新领导草组织,就算堕入黑暗也要向将我家灭门的人复仇。
  你现在如愿以偿了。江浪冷冷的道。
  不够,还不够!卫枯荣从沙发里站起来,龇牙咧嘴,面目狰狞的道。
  他一摆手,一名草打开了电视,只见上面正在直播一群混混正在对着屈忍施虐的影像。
  江浪的脸瞬间涨红,血气冲顶,我操你妈!他飞扑向卫枯荣。草首一个飞踹,正中江浪的胸口,他重重摔出去,吐出一大口血。
  操你妈,卫枯荣!江浪吼道。
  卫枯荣扶了一下镜框,我念你是个道义之人,现在给你一个小时带着屈忍逃跑。一个小时以后,我会在江湖上发布暗花,悬赏你们的两个人的人头,一个人一百万。
  江浪怒目圆睁,盯着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他刚想继续咒骂。
  卫枯荣却敲了敲手腕上的表,示意他时间正在一分一秒的流逝。

  死篇

  天台之上,月如银盘,无声无语。屈忍长长叹息一口气,紧紧拉住避雷带,费尽了全身的力气终于像起码一样趴上了天台围栏边。他顺势望了一眼楼下,十五层,这么远那么近。
  阿浪,现在的我是个累赘。没有我,你会更好!从屈忍的牙缝中挤出这样一句话,紧接着,他身子一滚,坠落下去。
  耳旁的风呼啸而过,人生如同电影在眼前走马灯般闪过。他紧闭双眼,张开臂膀,拥抱冰冷坚硬的地面。
  就在快接近地面三五米的地方,江浪正在以全力冲刺的速度奔跑而来,他不会注意到那前后的几秒钟时间屈忍的身躯压倒在自己的身体上,骨头在瞬间被折断挤压,插进自己的五脏六腑之中,两具躯体碰撞的刹那爆裂般形成血与骨的泥浆。
  整个公寓大楼有目击者发出了惊恐的呼救声。
  公寓周围的黑暗之中突然走出一个撑着黑伞的男人,他挤入围观的人里,捂住鼻子,用冷静又鄙夷的目光盯着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仔细辨认了很久,虽然口中咒骂嫌弃这种恶心的肮脏,手里却没有停歇,挑挑拣拣,找到两个人的头颅的残骸装进黑色的塑料袋中,然后又消失在漆黑的黑暗中。
  急救和治安的笛声交叠在一起从远处传来,渐渐清晰起来……


  后记

  如果要用词语形容我篇小说的话,我觉得应该是倒反天罡,有违常伦。
  以前我也常用第一人称去写作,但是后来发现第一人称虽然代入感强,但是会偏主观,而一个作品,你可以很喜欢一个角色,但是不能给他强加主角光环,该领盒饭还是要领。本身就不应该存在主角和配角的,在冷冰冰的上帝视角中,谁还不是个npc。
  姑且称呼屈忍和江浪为主角团,他们做什么都不顺,差一口,运气用光了,处处坎坷,被压制。屈忍自杀,还压死了好兄弟。看上去人间杯具,但请不要为他们怜悯,因为他们也身为混混,但也不是善类。
  当然单纯用是非善恶好坏对错就来判断一个人,就未免太肤浅。太极图案里,黑中有白,白中有黑。
  不过这一次,以前经常被我写死的老蒋和卫小侯这两个奸角或反派终于吐气扬眉了一把。
  仔细想想,老蒋从我一开始的灵感之初就是一个类似暗花中梁朝伟一样的角色,有一套自己的生存方式,我不是个好的治安官,给钱就行了。
  而卫小侯,有人替他而死,他也感念其恩义,以其之名而活,不再是那个自私只知道泡妞飙车遛狗斗鸡的纨绔子弟了。
  古龙和武论尊都属于那种理想型的英雄主义,他们都将仁义和真善美留到最后。所以我要与偶像们匹敌,倒反天罡。
  这一次除了好朋友老蒋再次的友情入驻以外,我还加入了另一个好朋友贝勒爷。后来的我一直想把狄卫贝做成政权内斗的御三家,但是这种勾心斗角的戏码太复杂了,不适合脑回路简单的我。所以我就做个减法玩,还是领个盒饭的那种减法,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Special THX 两位!

  致敬
  龙《三少爷的剑》
  池上辽一|武论尊《血统》《heat》《圣堂教父》
  纪君祥《赵氏孤儿》
  许先哲《镖人》       
  杜琪峰《暗花》
  三池崇史《一命》
  忘记作者和书名的某推理小说
  乔治· 威廉· 巴布斯特《三分钱歌剧》
eseng 发表于 2024-10-22 13:08:42 | 显示全部楼层
看完了,难受。

看到“死篇”时,我还在想,是不是又太监了?结果不是,是真的完结了。但就样草率完结,不是不可接受,只是难受。

我在看的时候,脑中有跳出各种残影断像,比如九龙城寨(电影我还没看),比如绝不低头(古龙),比如真心英雄(杜琪锋),比如英雄本色(吴宇森),比如南少林与北少林(张彻,主角挂掉剧终)。

我还是要多讲讲问题。

问题是,像武侠,像这种暗黑的港片、港漫和日漫,已经被时代无情淘汰了,你我这种的遗老遗少,应该转变一下思路了。

受贝勒爷的启发,她码的那个朝花夕拾,很接地气,我挺爱看的,于是邯郸学步,我设想了一个回字有四字写法,回忆的回,写一点记忆残篇,算不上怀旧,但可能包含有一点情怀,作为一种情绪的发泄通路,先码起来看看状态。

你的暗黑风算是平地起楼,自成一派,写得也越来越顺手了,问题是你写的时候是越来越爽,还是越来越难受?我发觉问题在这里,打打杀杀和复仇血恨已经属于过去式了。经过几十年的变革进化,二三代人的努力布局以后,屠龙者变身为龙,社会的上升通道已经不复存在了,小人物翻身或者屌丝逆袭的桥断很难再让人打鸡血,但直视鲜血淋漓的现实吧,真的很难受。就像“命”中写的状态一样,翻不了身才是事实,悲惨的境况看得人难受啊,这些内容知道就好,如果要详细码出来,有一个投入感在其中,会导致人的狂躁、消沉、乃至抑郁,抑郁真的很可怕,像之前你码的小作文,无法写作,就有一种抑郁的表象呈现,这不是一种好兆头,真的需要避免。

我是一个积极的悲观主义者。如果状态需要调整,就先将码字放一边,去听听歌,看看剧什么的,转移一下关注的东西,等内心平静后再回归。

像“命”这样暗黑风的内容,我的建议是先暂缓。本来这些东西最好的呈现方式是与漫画结合,但是现在找不到这么一个合适的角色来将你笔下的内容漫画出来,这是一个遗憾。我一直有一个想法,就是借用你的暗黑风框架,主要内容提纲大框架用你的,但细节的东西我来重新构造,形成类似于倪匡编剧写的那些旧武侠故事出来,可能还是暗黑,但是没有你码的那么暗那么黑,这当然只是一个念想。

我也没办法向前看,前面是什么我根本也不知道,那就着眼当下吧。当下的情况,分化越来越严重,扣帽子攻击诋毁之现象有赛过六七十年代的态势,让人乐观不起来。但总要积极做点什么,我先码码回字有四种写法吧,走一步算一步。


 楼主| 王冦 发表于 2024-10-22 21:45:06 | 显示全部楼层
【问题是,像武侠,像这种暗黑的港片、港漫和日漫,已经被时代无情淘汰了,你我这种的遗老遗少,应该转变一下思路了。】一个时代的水土养活一代人,现在的时代就是穿越,古偶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我们这代人好像山顶洞人,就是靠这些长大的。

【当下的情况,分化越来越严重,扣帽子攻击诋毁之现象有赛过六七十年代的态势,让人乐观不起来。但总要积极做点什么,】
的确,动不动就男权女权,政治正确。以前和贝勒爷做交流,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当下的情况就是道路以目。

其实这么写主要也想要批判一下现实,无他,一个创作作品多少得有些控诉和态度在其中。
sszhang 发表于 2024-11-11 11:30:17 | 显示全部楼层
小说貌似不错,评论亦佳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注册古龙频道

本版积分规则

Archiver|手机版|小黑屋|古龙频道

GMT+8, 2025-1-21 06:50 , Processed in 0.039476 second(s), 16 queries .

Powered by Discuz! X3.5

© 2001-2024 Discuz! Team.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