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去看古龍

我的心得記錄可能要好一陣子之後才會寫出來，
先貼同行其他人的心得跟大家分享 XD

最後一張照片是「古龍紀錄片」內部試映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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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坤霖
9月21日 20:15 · 編輯紀錄 ·
今天是古龍逝世三十周年，昨日又和幾位朋友前去拜會，並有幸觀看日初出版社、點影幻化工作室和幾位武俠朋友都有參與製作的古龍紀錄片，十分用心，在現有的資源下能夠有此結晶，實屬不易，一天下來許多感念在心中迴盪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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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芝古龍墓前，幾個人很不正經問了些亂七八糟的問題，我自己也半開玩笑問了一些，隨便摘幾個記得的：
美式超級英雄是武俠嗎？
古龍答否。（Yes！最討厭這種說法！尤其這話還是溫瑞安說的，真是氣死我了。）
七武士是武俠嗎？
古龍答否。
對於溫瑞安兩千年之後的發展滿意嗎？
古龍答否。
後輩是否要繼續寫武俠？
古龍答是。
我如果寫武俠，會不會紅？
古龍答是。
我會不會有朝一日成為大師？
古龍笑而不答。
武俠盛世會否再臨？
古龍答否。
我應該好好寫小說嗎？
古龍答是。
我應該好好學電影嗎？
古龍答是。
其他還有幾個問題，但是我有些也忘了，就等完整記錄出來再對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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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大膽閒聊一下古龍。
古龍有幾個第一。
古龍是第一個用現代語法寫武俠小說的人。
古龍是第一個在武俠小說中，描寫現代人生活困境，呈現現代性的人。
（訪談中駱以軍說，古龍寫的是存在主義，其精神與卡夫卡、卡謬等雷同。）
古龍是第一個對於武俠小說的藝術性有高度自覺的創作者。
古龍是第一個在大眾小說中，極力呈現現代性的人。
古龍可能是台灣小說家中，銷量、改編戲劇等最受歡迎的人。
古龍為武俠做出開天闢地的貢獻，指出一個能夠讓武俠登堂入室的大道。但是這條路他自己其實也沒有貫徹，他沉迷酒精、縱情聲色，加上遭逢意外，在48歲壯年過世，晚期作品多良莠不齊，後繼無力。
當然我們可以想像很多如果。
如果古龍活到現在，並在壯年之時好好完成自己真心想完成的全部作品。
如果溫瑞安沒有走上奇怪的道路，並且實踐古龍生前所說：
「溫瑞安只要對武俠小說寫得再集中一些，運氣也再好一些，那武俠小說以後就看他的了。」
溫瑞安確實是古龍最重要的繼承人，但溫瑞安我想大家都不夠滿意。
如果還有很多如果，武俠不會是現在的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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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我不是古龍迷，對古龍的了解不多，做為一個鐵桿金庸迷，有一些事情對古龍是不公平的，有些我過去也犯過：
1. 將古龍作為金庸的對照組，在談論金庸時順道提及古龍，以示「除了金庸，也有古龍這樣的路子。」古龍不是金庸的附庸或比較，而是有其完整脈絡與突破的大師。
2. 認為武俠有所謂「正宗」，而以金庸為其中翹楚，餘者諸子所寫不是武俠或不夠武俠，譬如沒有俠義精神、沒有時代氛圍云云。古龍雖然求新求變，但已經不算是「武俠」或說正統武俠了。如果金庸是正統武俠，那繼承的是哪裡的道統？遊俠列傳？唐傳奇？水滸傳？兒女英雄傳？江湖奇俠傳？蜀山劍俠傳？
真的很想問問，如果金庸是武俠正宗，那江湖奇俠和蜀山劍俠傳算是旁支？
3. 以金庸為尺衡量古龍，認為古龍不夠好，是因為不夠「金庸」。這是金庸病，對所有不是金庸的作者都不公平。
4. 談及古龍時只談到語言的運用，甚至用拙劣的模仿來誤解古龍的語言。忽略了類型的拓寬與深化、題材的多元、類型的借鑑、技法的翻新、人物的塑造等面向的突破。武俠傳統至古龍可說無一不變、無一不新。
另古龍的語言特色何止斷句、新詩化、電影感，除了氣勢、氣氛與節奏的掌握後人難以企及外，有一特別之處是我自己認為，比較沒有看到其他人討論，是古龍的語言若按照王國維的說法，是「不隔」的。他的語言直接簡潔、直指人心，讀者可以直接與人物共鳴，再透過人物與古龍對話。
其實何止語言，古龍在描寫人物心境、人物處境，全都是「不隔」的。這也是後來喜愛上古龍的讀者，很多終生喜愛的原因。古龍寫故事時，隨時都敞開心胸在跟讀者對話交心，他談的不只是人物的寂寞與滄桑，而其實是自己的寂寞與滄桑。他書寫的不是紙上的幻想江湖，史書上的恩怨情仇，而是自己的人間江湖，滄桑挫磨。
5. 金庸典雅而古龍粗俗。
這應該沒什麼好說的了。單純就是偏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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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龍缺點當然很多，不然他也不會越來越少人看。他也沒辦法為自己辯護。金庸談他算是談的很清楚：「古龍的小說沒有明確的歷史背景，他用一種歐化的、現代人的想法來表達一種武俠世界，另走一條路，他的小說有幾部也寫得很好。古龍的小說較有深度，範圍比較廣，想法很新。他是我相當熟的朋友，現已過世。他的個性中有一個缺點是不太能堅持，大部分小說寫了一半，就不寫了，由別人代寫，所以水準不齊，假如是他自己寫完了的，當然水準高得多。」
最後古龍野心極大、創作生涯多困頓，很多想做的，要做的，以及沒做到的，我覺得這篇文章都談得很清楚了。或許這就是我們這代人的工作。
古龍先生千古，
謝謝古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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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物　代序 新與變　　文／古龍
　
　　有一天我在台灣電視公司看排戲，排戲的大多是我的朋友，他們大多是很優秀的演員。
　　其中有一位不但是個優秀的演員，也是個優秀的劇作者，優秀的導演，曾經執導過一部出色而不落俗套的動人影片，在很多影展中獲得彩聲。
　　這麼樣一個人，當然很有智慧，很有文學修養。他忽然對我說：「我從來沒有看過武俠小說，幾時送一套你認為最得意的給我，讓我看看武俠小說裡寫的都是些什麼。」
　　我笑笑。我只能笑笑，因為我懂得他的意思。
　　他認為武俠小說並不值得看，現在所以要看，只不過因為我是他的朋友，而且有一點好奇。
　　他認為武俠小說的讀者絕不會是他那一階層的人，絕不會是思想新穎的高級知識分子。
　　他嘴裡雖說要看看，其實心裡卻早已否定了武俠小說的價值。
　　而他根本就沒有看過武俠小說，根本就不知道武俠小說寫的都是什麼。
　　我不怪他，並非因為他是我的朋友，所以才不怪他，而是因為武俠小說的確給了人一種根深蒂固的觀念，使人認為就算不看也能知道它的內容。
　　有這種觀念的人並不止他一個，很多人都對我說過同樣的話。說話時的態度和心理也幾乎完全相同。
　　因為武俠小說的確已落入了固定的形式。
　　武俠小說的形式大致可以分為幾種：
　　一個有場所，而「天賦異稟」的少年，如何去辛苦學武。學成後如何揚眉吐氣，出人頭地。
　　這段歷程中當然包括了無數次神話般的巧合與奇遇，當然也包括了一段仇恨，一段愛情，最後是報仇雪恨，有情人終成眷屬。
　　一個正直的俠客，如何運用他的智慧和武功，破了江湖中一股為非作歹、規模龐大的惡勢力，這位俠客不但「少年英俊，文武雙全」，而且運氣特別好。有時他甚至能以「易容術」化裝成各式各樣的人，連這些人的至親好友、父母妻子都辨不出真偽。
　　這種寫法並不壞，其中的人物包括了英雄俠士、風塵異人、節婦烈女，也包括有梟雄惡霸、歹徒小人、蕩婦淫娃。
　　所以這種故事一定曲折離奇、緊張刺激，而且很香艷。
　　這種形式並不壞，只可惜寫得太多了些，已成了俗套，成了公式，假如有人將故事寫得更奇秘些，就會被認為「新」，故事的變化多些，就會被認為是在「變」，其實卻根本沒有突破這種形式。
　　「新」與「變」並不是這意思。
　　《紅與黑》寫的是一個少年如何引誘別人妻子的心理過程。《國際機場》寫的是一個人在極度危險中如何重新認清自我。《小婦人》寫的是青春與歡樂。《老人與海》寫的是勇氣的價值和生命的可貴。《人鼠之間》寫的是人性的驕傲和卑賤……
　　這些偉大的作家們，用他們敏銳的觀察力和豐富的想像力，有力的刻畫出人性，表達了他們的主題，使讀者在為他們書中的人物悲歡感動之餘，還能對這世上的人與事看得更深些、更遠些。
　　他們表現的方式往往令人拍案叫絕。
　　這麼樣的故事，這麼樣的寫法，武俠小說也一樣可以用，為什麼偏偏沒有人寫過？
　　誰規定武俠小說一定要怎麼樣寫，才能算正宗的武俠小說？
　　武俠小說也和別的小說一樣，只要你能吸引讀者，使讀者被你的人物的故事所感動，你就算成功。
　　
　　有一天我遇見了一個我很喜歡的女孩子，她讀的書並不多，但卻不笨。
　　當她知道我是個「作家」時，她眼睛裡立刻發出了光，立刻問我：「你寫的是什麼小說？」
　　我說謊，卻從不願在我喜歡的人面前說謊，因為世上絕沒有一個人的記憶力能好得始終能記得自己的謊言，我若喜歡她，就難免要時常和她相處，謊言就一定會被拆穿。
　　所以我說：「我寫的是武俠小說。」她聽了之後，眼睛裡那種興奮而美麗的光輝立刻消失。
　　我甚至不敢去看她，因為我早已猜出了她會有什麼樣的表情。
　　過了很久，她才帶著幾分歉意告訴我：「我從不看武俠小說。」
　　直到我跟她很熟之後，我才敢問她：為什麼不看？
　　她的回答使我很意外。
　　她說：「我看不懂。」
　　我想了很久，才知道。
　　她看不懂的是武俠小說中那種「自成一格」的對話，那種繁複艱澀的招式名稱，也看不懂那種四個字一句，很「古風」的描寫字句。
　　她奇怪，武俠小說為什麼不能將文字寫得簡單明瞭些？為什麼不能將對話寫得比較生活化些、比較有人味些？
　　我只能解釋：「因為我們寫的是古時的事，古代的人物。」
　　她立刻追問：「你怎麼知道古時的人說話是什麼樣子的？你聽過他們說話嗎？」
　　我怔住，我不能回答！
　　她又說：「你們難道以為象平劇和古代小說中那種對話，就是古代人說話的方式？就算真的是，他們也不必那麼樣寫呀，因為你們寫小說的最大目的，就是要人看。別人若看不懂，就不看，別人若不看，那你們寫什麼？」
　　她說話的技巧並不高明，卻很直接。
　　她說的道理也許並不完全對，但至少有點道理。
　　寫小說，當然是給別人看的，看的人越多越好。
　　武俠小說當然有人看，但武俠小說的讀者，幾乎也和武俠小說本身一樣，範圍太窄。不看武俠小說的人，比看的人多得多。
　　我們若要爭取更多的讀者，就要想法子要不看武俠小說的人也來看武俠小說，想法子要他們對武俠小說的觀念改變。
　　所以我們就要新，就要變！
　　
　　要新、要變，就要嘗試，就要吸收。
　　有很多人都認為至今小說最蓬勃興旺的地方，不在歐美，而在日本。　　
　　因為日本的小說不但能保持它自己的悠久傳統，還能吸收。
　　它吸收了中國的古典文學，也吸收了很多種西方思想。
　　日本作者能將外來文學作品的精華融會貫通，創造出一種新民族風格的文學，武俠小說作者為什麼不能？
　　有人說：「從太史的遊俠列傳開始，中國就有了武俠小說。」
　　武俠小說既然也有自己悠久的傳統，若能再吸收其他文學作品的精華，總有一天，我們也能將武俠小說創造出一種新的風格，獨立的風格！讓武俠小說也能在文學的領域中佔一席地，讓別人不能否認它的價值。
　　讓不看武俠小說的人也來看武俠小說！
　　這就是我們最大的願望。
　　現在，我們的力量當然還不夠，但我們至少應該向這條路上去走，掙脫一切束縛往這條路上去走。
　　現在我們才起步，雖已遲了些，卻還不太遲！
　　　　　　　　　一九六九．十二．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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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影幻化工作室有限公司新增了 20 張新相片。

「天涯遠不遠？」
「不遠！」
「人就在天涯，天涯怎麼會遠？」
「明月是什麼顏色的？」
「是藍的，就像海一樣藍，一樣深，一樣憂鬱。」
「明月在哪裡？」
「就在他心裡，他的心就是明月。」

1974年，《天涯‧明月‧刀》在中國時報連載45天後，腰斬，連載中止。理由便是上面那一大段，說詩也不太像詩，像是對話卻搞不清楚是誰在對話的，所謂「太現代，不符合讀者胃口」的文字。

當時的台灣，還在戒嚴時期，台灣鄉土文學和現代主義文學才準備著要吵架的前幾年，古龍就已如脫韁野馬一樣，只向前奔去。

奔往一條沒人走過的路，沒人敢走的路，於他的文學如是，於他私人生活也是如此。

一如所有走在時代浪潮尖頭，為往後的數十年創造出另一個嶄新的定義，但卻不合時宜的各行各業的人一般。
當時，他擁有實質上的金錢慾望物質享受，但也承受了太多的壓力與罵名；而在三十年後的今天，這個循環仍在繼續著，繼續發生在我們看不慣那些不合自己胃口的人的身上。

在決定拍攝古龍紀錄片之初，團隊企劃持反對意見，原因是古龍已是大師，大師不需要再被錦上添花，不應該僅做一些錦上添花的事。

然而，古龍，真的有被錦上添花過嗎？
有的話，也從來不是一朵高尚、清香、美麗到只能聲聲讚嘆的花。
那朵花，是依著求生本能，在社會黑暗角落打滾，在社會上層縱情恣欲，而滋養出複雜、自由、真誠的靈魂；他生長在一個我們無法想像，或只能存於想像中的困頓、歡愉、孤獨的環境下，而開出來的一朵奇異、變形的花啊。

面對這樣的奇花，所帶來的光環與痛苦，有人斷然切割，也有人想收割，當然也有人企圖一手切割、一手收割。

但是，也還有人，在三十年後的今天，惦記著他散發出來幽香，欣賞著，遙望著，崇敬著。

古龍三十周年忌日的前夕，和「我讀古龍」古友們再度上山，拜祭古龍。先到的古友打掃了墓地，焚香，供上貢品，當然還有酒，啤酒、烈酒、小米酒，什麼酒都好，重要的是，有朋友相伴。

在各個角度跑來跑去，拍攝紀錄的同時，聽到一聲又一聲的擲杯聲，還有一陣一陣的笑聲，到底有哪一種掃墓可以這樣隨性所至，渴了就拿起墳頭的酒喝，餓了就拿供拜的下酒菜吃…

無風無雨天氣晴的一天，起了一陣風，風中混著酒香。

每個人心中都有自己想像的古龍。
而，我們能做的並不多，能做的或許只是讓古龍隱晦的踏上文學院的台階；感謝所有曾經幫助這部片更完整的各方人士。

特別感謝昨日前來的各方俠客、前輩們，感謝你們不吝提供的寶貴的意見，感謝你們捨棄了美好周日午後，與自己或與他人的享受時光，而選擇與我們共同紀念古龍逝世三十周年的前一刻。

感謝你們。
我們會繼續努力。

对于我来说，笔耕不辍是对古龙最好的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