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龍全讀卅四《白玉老虎》

　　萬象現代武林系列，全四冊。

　　主人彷彿已看出了他心裡在想什麼，道：「可是你用不著佩服我，其實每個人身上都有這麼樣一個架子，只不過你看不見而已。」
　　他凝視著趙無忌，就像是一個鑑賞家在端詳一件精美的瓷器：「甚至就連你自己也一樣。」
　　……（略）
　　主人道：「復仇這念頭，就是你的架子，沒有這個架子，你早已崩潰！」
　　　　　　　　　　　　　　　　　　　　　　　　　－－《白玉老虎》活在架子上的人

　　葉老並稱《白玉老虎》和《邊城浪子》為古龍晚期復仇雙璧，加入《孤星傳》成三足鼎立。我個人認為，「復仇」這個主題古龍已玩到爛了，只在能否推陳出新。《白玉老虎》反諷性顯然為古龍同主題作品之最。
　　不過，我先勇敢承認：本部我讀得呵欠連連。
　　最大的原因是我「看開頭就知道結尾」，本來還不確定，有了「上官刃跪趙簡」一幕，結局果然八九不離十。誰教同為古龍讀者的陳某在《火鳳燎原》將這個情節（黑暗兵法：公子獻頭）發揮得淋漓盡致，讓人不想起都難。（暈）
　　再者，古龍的讀者，大抵可分為兩類：
　　一、喜歡古龍詭奇的情節、新奇的筆法。
　　二、喜歡古龍文中富涵的人生哲理、處處流露的真情與胸襟。
　　顯然我是後者，所以，《白玉老虎》不是我的菜。
　　當然個人喜好和作品好壞不可一概而論，以下試著以客觀角度來分析本部。

　　坊間推崇本部的原因，不外乎以下幾點：
　　一、情節緊湊出奇。
　　二、精彩段落紛呈。
　　三、發揚蜀中唐門。
　　四、愛情描寫獨到。
　　五、文字洗練流暢。
　　六、急管繁弦頓息。
　　除了貶多於褒的第六項，其他五點並不足以讓本部於古龍眾多作品中出線。
　　情節緊湊？換幕速度快就是緊湊嗎？沒有好好發揮、之後也未加補述，讓人感到許多橋段都是硬塞的，突兀單薄，完全無法和前面幾部作品相提並論。如《武林外史》，同樣直線寫作，《白玉老虎》相形之下顯得零零落落。
　　段落精彩？無論紅白雙童對決（雙生子、劍道與胸襟、徒弟代師比試等）、男女互相反串（女串男、男串女調戲女方等）、眾豪傑密林獻寶等等，都有前作的影子，且如前所述，並未和主線劇情融合，存在可有可無，只留下一堆爛尾、免洗角色，讓人讀完以後一頭霧水，莫明其妙。早期《情人箭》筆法雖不夠成熟，且關卡過多，至少每段有其獨到處，讓人難捨。
　　『蜀中唐門』最早在《情人箭》亦已出現過大幅描寫，遑論《名劍風流》幾近雷同的段落。誠然這幾部之中，唐門重要性以本部為最，卻不如前面幾部描繪深入、仔細，且《情人箭》還提到暗器的道理。
　　同理，所謂「不敢相思、無可奈何」的愛情，古龍作品中雖似是初見，卻沒有說服力，原因無他：古龍並未著力鋪陳趙無忌對衛鳳娘、上官憐憐對趙無忌的感情，因此，不敢看她、不敢相思，我能不能理解成是他自己心虛？而上官憐憐會喜歡趙無忌，似乎也只是「主角威能」？另一方面看，衛鳳娘雷同沈璧君，本部情感卻不如《蕭十一郎》深刻；衛、趙的設定（男主角身負仇恨，與訂有婚約的女主角分離）似《劍‧花‧煙雨江南》，兩人情節發展卻有所不如；再比較《多情劍客無情劍》，亦知寫情手法，孰優孰劣。不過話說回來，感情本來就不是本部的重點，不能以此否定本作，但也不可能做為優於其他作品的依據。
　　至於文字，與古龍富有強烈詩意、韻律感的其他作品相較，本部也恐難勝出。
　　另外本部提到許多讀者熟悉的名字：一窩蜂、絕代雙驕的人物、陸小鳳的人物、李尋歡等等。有心做世譜的讀友可以整理看看，雖然古龍八成是胡謅的。
　　總結上述，無怪乎有人說《白玉老虎》打回《絕代雙驕》的水準；只不過，同樣集合前作、文風保守，前者連缺點一起繼承（人物免洗、交待不清），後者才真正去蕪存菁、凝練緊湊，人物也較前者豐滿自然多多。
　　推薦幾部古龍作品給喜歡《白玉老虎》的讀友：早期《湘妃劍》、《孤星傳》，進入中期前的《情人箭》、《名劍風流》，和晚期七種武器系列中的《多情環》。將它們重新組合寫作，便是《白玉老虎》。

　　如此說來，本部難道一無可取？
　　其實從「衛鳳娘冒險尋夫」一節，可看出古龍用心。之前成功塑造一個沈璧君，這次寫同類型的衛鳳娘，筆力不遑多讓，古龍甚至挑戰三種文體：一般體、完全對白體、日記體。尤其第三種體裁，以第一人稱局內視點來發展故事，於古龍作品已是首見，況乎日記體，值得大記一筆。可惜和衛鳳娘一樣僅曇花一現。
　　男主角雖然平板、女主角不知所終，某些應該好好發揮的配角人間蒸發，所幸還有幾個算是有頭有尾，如：喬穩、小寶、雷震天。
　　再來要進入重點了。
　　《三少爺的劍》之後，古龍繼而創作這部寫法與意涵完全不同的《白玉老虎》。
　　事實上，我們可以發現《九月鷹飛》以降，除了少數幾部作品，其餘幾乎都是古龍的反芻之作，《三少爺的劍》和《白玉老虎》亦然。古龍以他更為完善熟練的寫作技巧（含文字、結構等等）加入同樣的元素，重新塑寫類似的主題。
　　以這個角度看，《白玉老虎》不可謂不成功：風格一致、主線明顯，尤其結尾｜｜所謂「嘎然而止的急管繁弦」，相當精采。
　　那麼，《白玉老虎》存在著什麼問題？
　　大家有沒有發覺本部和《多情環》有異曲同工之妙？寫人性黑暗面、復仇的代價。幾乎可以確定《多情環》是《白玉老虎》的靈感來源。差別只在於篇幅長短，以及收尾反差的程度。
　　我們無法確定古龍本意就是要寫「這麼長」，或和大部分的讀者的看法一樣是「更長」，但平心而論，《白玉老虎》的架構分明是短篇－－巨大反差的內容、嘎然而止的結尾，正是「極短篇」的特色。在我說，無論從「當時寫作的成熟度」或「作品本身的緊湊度」來看，古龍都是故意的。『七種武器』系列後，古龍必然對短篇寫作熟稔於心，將之運用於長篇又如何？
　　「緊湊、衝擊」固然是短篇的長處，然而相對地，「人物刻劃、情感醞釀」等等長篇的優點，便無可避免要犧牲掉。因此「短轉長」的嘗試雖然值得嘉許，值得於古龍寫作里程碑添記一筆；做為一部長篇，《白玉老虎》卻免不了有為人詬病之處。
　　基於以上，《白玉老虎》是優是劣？端看讀者諸君以何種角度視之。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古龍創作本部的用心與立意。

　　最後以文中一小段文字作結：

　　這地方除了辣椒之外，好像根本就沒有別的東西下酒。
　　所以他雖然已經快要被辣得「怒髮衝冠」，也只好硬著頭皮挺下去。
　　他不願意別人把他看成一個「不好種」。

　　嘿嘿，這可是直式文字的幽默啊。哈哈哈。

　　（本篇完）

戲雪，沒想到戲雪“讀得呵欠連連”啊！

對我來講，《白玉老虎》是一部瑕不掩玉的佳作。最吸引人的是文字語言的描寫方面，儘管在整體情節架構上，這個復仇的故事有點老套，而且古龍在步步為營的剝茧抽絲中，時不時會有漫不經心開小差的表現，但在整體的情節鋪展方面，還是得心應手的。誠如網上經常可以看到的評論：《白玉老虎》是一盅用文火精心熬制的大補湯，需要慢慢品味，平心享受。如果像豬八戒吃人參果般去閱讀，絕對是暴殄天物。

最值得玩味的是書中大量大量精心設置的對話。真的是讓人讀來愛不掩卷，樂趣無邊。